画者,本天地之灵,结人心之妙。
此生几两屐,谁识卧游心;布袜青鞋约,但向画图寻。
站在空白的画布前,握着“钟爱”之笔,在催眠声中挥洒着时代恩赐的缠绵,不羁的才俊在尽享无数次喜悦与寂寥之后,也还狂想着在陶渊明那久已荒芜的田园里,撒一把来年或许可以收获的种子。 苦瓜和尚道:“一画含万物于中,画受墨,墨受笔,笔受腕,腕受心,如天之造生,地之造成”。画画之人必要谈“心”,且要“正心”,因心为绘事之根也!朱熹在《大学》中所释:“心者,身之所主也”。画乃工具,载体而已。以抒情达意为主,踪其宗为文化,源于人心也。夫画者,如若心藏奸邪,“以自我”为中心,其作也必显霸邪之气;画者,盲目崇拜,其作易于模仿;八面玲珑者,画易做巧;标心树我者,画易造作奇异;反之,忠诚温和者画易润泽疏朗;无世俗尘垢者,画则纯净清爽,无一俗气纤尘;真挚热情者,画易真实热烈;方正雅量者,画易大气浑厚。。。。。。正所谓“画如其人也” .欲走艺术之坎途,得其神妙之品,先必正其心,心正则笔正。
当心在功名利禄的尘垢中,像莲花般出淤泥而不染时;在欲望的狂澜前,安若泰山时,心方至自然纯净,真实敏感了。当心之真与造化之美,在不可重复的时间内相遇了,碰撞出生命感触的昙花一现 ,那就是灵感啊!自古,多少仁人志士对它“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我们只有正吾心,修吾身,在面对造物之美时,随感体悟当下的灵光,灵念随着灵光的趋动而动,便自然而然了。任何一瞬的契机不同,内心的感悟就不同,作品的内涵也就不同了。艺术神妙之品是永无重复的自然之子,天然之心与大自然之美相通,以天然之心,从事艺术,不求美之万种法则,然又自源其中。故石涛云:“有法而无法,无法而法,乃为至法,我乃为后起之故人也。”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这是每个人都必经历的。玉露凋伤,西风乍起,草木的黄落变衰是极其急促而明显的;长林叶落,四野风飘,转眼间就显出天地的高迥。新寒似水,不仅侵人肌骨,而且沁人心脾,偶尔登高望远,一种苍茫辽阔之感,会使人觉得爽然若有所失。我们内心有时会觉得自己既已无复是春日迟迟时的幼稚和满怀惊喜,也无复是夏日炎炎时的紧张和不停喘息,是黄落的草木蓦然显示了自然的变化与天地的广远,是似水的新寒蓦然唤起自我的反省与内心的寂寞。抑或是万世永存的先贤哲思,抑或是光照今古的诗词歌赋,抑或是炫人耳目的艺术神妙……当心的纯真与外在物象契合时,灵感往往就从中显现出来了。故龚半千云:“夫画者诗之余,诗者文之余,文者道之余;不学道文无根,不习文诗无绪,不能诗画无理;故画乃士人之余技,而非工匠之专业也。”绘画艺术莫不如是,需要我们有敏感洞悉事物的能力,需要我们用真情实感去创造;需要我们去“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去通古圣之心,养文雅之气。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因此在艺术这条坎途上,我们应先诚吾意。意者,心之所发也。欲正其心,先诚其意。屈原说过:“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孟子也曾说过;“所爱有甚于生,所恶有甚于死”,这正是古今仁人志士所共有的一种德操。“爱其所爱的感情”是常人所共有的,但“择一固执殉身无悔”的操守却不是常人所都有的。首先,难在择一,其次难在固执,最后难在殉身无悔。有句云:“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同成”,美人虽众而情有独钟。我们如何在这些学问事业的分歧多彩之途中,选择到自己“所善”“所喜”的理想,这是尤为重要的。“所善”先是于理性的明辨,所爱则是由于情感的直觉。知其“可善”而不知其“可爱”,则无固执的情感,觉其“可爱”而不见其“可善”则无殉身之价值。这种选择偶有不当,则一切所谓固执与殉身者,都将成为虚妄的空谈。所以说,首先难在择一,而即经择定之后,便当“生死于之”,“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虽然在此追求中,其成败得失之结果往往还尚为不可知之数。古人有诗说的好:“此生终独宿,到死誓相随”。在这遥远而悠长的追求中,难在固执。诚然,在学问艺术视野的路上常常是追求的人多而成功的人少。写诗词者固不尽能如李杜之光照今古,习画者也不尽能如摩诘道玄之名扬中外,如果竟然“意志已殆”,岂不“遗憾终生”? 但这些并不是我们所该顾虑的,因为我们既已有了“殉身的热情”,便早抱定“无悔”的决心了。虽然不免困勉之劳,艰苦之惑,但我确信,真正经历到这种情操的人,必能从困勉坚苦中,体会到情愿心甘之乐的。《易》云:“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其先后,则近道已。”当我们在诚吾意,正吾心之后而有志于艺术之道,便开始定而后心不妄动,而后所处而安,安而后处事精详,而后得其所止也!格物者,至事也。画画乃实践之事,明其理后便“致知在格物”。旅法画家赵无极说:" 绘画之先,不妨先像和尚静思一样,把一切都忘记。让个人的情感,个性浮出来,通过手和画面连在一起,人需要呼吸,画面也需要,让你的心身与画面接触,让你的呼吸在画面上流动,让你的画面呼吸,画面又帮助你呼吸。这就是他个人在创作过程中的心得体会。正所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行走在追求真善美坎途上的人,佩戴着那十年磨成的越王勾践之剑,在先贤古圣们的思想金銮前,纵难逾越,也没有只剩攀登绝顶的恐惧和艰辛,还有努力时,从心灵内部涌出的自由歌唱的快乐。这种源泉使路子愈走愈宽,愈有劲头。所以苏东坡在《前赤壁赋》中云:“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绘画艺术就是通过诗意的表达,将事与物,在心灵感受的前提下阐发对生命的兴发感动。
绘画艺术归根究底是精神价值物质化的努力。因此,不应该在形式之中寻求物质主义的绝对,形式只是相对的,经常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化。因为它只不过是精神显现和呼唤在特定时段内的必要手段而已。由于这种呈示与呼唤是形式获得了生命并且由内向外地发生作用。形式是千差万别的,时而给人以愉快的印象,时而又给人以悲伤的印象;其呈现方式时而美好,时而丑陋;时而和谐,时而矛盾;时而巧妙,时而笨拙;时而纤细,时而粗犷……而且,形式不能因其特征`性质的消极或积极,作为接受或排斥的标准。这都是形式的相对性。 以上这些表象的不同,而这正是艺术的本原所在——对生命的兴发感动。如同人类其它的文化形式和活动一样,绘画艺术同样在历史的长河中不断地进行修正抑或革新,绘画的形式也在不同的时间空间所给予的范围内进行着自身的变幻和消长。追根溯源,我们可以找出时代或者民族的特征,并且以图式将其表达出来。毋庸置疑,越是伟大的时代,精神创造方面的努力就越多。形式的种类也就会越丰富,古人不是有句云:“唐诗晋字汉文章”,这就是生命精神在不同时代以不同的文体形式 表达的结果。不可忽视的是在其精神永恒性的前提下体现了一个时代的精神特质,抑或叫时代特征,抑或叫个性的表现。
我们期待精神的呼唤,期待创造出属于这样一个时代的美,那就需要我们放飞自由。因为这是完美个性的前提条件。自由体现在创造新的,无限多样化形式的努力之中。这种努力旨在由已经实现的目标——传统的旧的形式中获取解放。然而,当我们若无其事的探究当今的表现手段之可能性的种种界限时,却证实了表面上无所羁绊的自由的贬值,因为自由也同样置身在时代精神的制约之下。同时,自由的作用尚在于正确规定应当追求的新的方向。但是,没有人特意地为自身设定限制,因为界限原本已经存在,因为人是拒斥循规蹈矩或沿直线无味行走的。在人类的精神历程中,垂直的阳关大道意味着谬误,相反,漫长而又曲折的幽径代表了合理。只有在获得不逾矩的从心所欲的大自由之后,成长的“情感”才会将我们引上正确的道路,谨小慎微地拘泥于一种形式,是不能回避踏入曲径的命运。诚挚的情感才是通往自由的捷径。拘泥于一种形式,只会成为物质的奴隶,诚挚的情感所要追随的,不是物质,而是精神。精神创造形式,生生不息,永无止境。
“源深者流长,表端者影正,则学造乎妙,艺尽乎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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